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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楚诚:所有人都应该放弃对特朗普的幻想
By 封楚诚  
OP 09/01/2016

 

摘要

 

随着十一月逐渐临近,两党候选人的政策措施逐渐明晰。作为建制派候选人,克林顿的施政理念和具体政策措施早已为人们所熟知;而“大嘴”特朗普早期的竞选基本是放嘴炮,其政策理念和具体措施随着近日一系列政策团队的出炉才逐渐明朗——就是个灾难。

 

经济团队

 

初选阶段,特朗普攻击其他建制派候选人的一大理由就是后者被巨额捐款和大金主所影响,一再标榜自己不受金主左右。但到了现在,特朗普的经济顾问团队中一大半是自己的大金主。

 

进入到八月,特朗普分两批公布了自己的经济政策智囊团。8月5日,特朗普公布了第一批由14名白人男性组成的经济咨询委员会(economic advisory council)。这一团队中包括负责为Trump竞选总统筹款的Steven Mnuchin,两个共和党背景的经济专家Dan Kowalski和David Malpass,九个华尔街的金融、地产巨头,和在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任教的Peter Navarro。抛开背景不说,单一性别、单一人种的委员会组成首先成为了众矢之的。似乎是对外界强烈不满的一个回应,Trump随后在8月12日公布了8名女性智囊和1名男性智囊:大部分成员仍集中在华尔街,只有一个宪法学者Betsy McCaughey和两个来自德州公共政策基金会的专家Brookes Rollins和Kathleen White。

 

从这份名单和特朗普随后抛出的经济政策来看,任何人,无论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无论出于维护哪一方的利益或是站在何等立场上,都应该彻底认清特朗普的经济政策,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特朗普的经济智囊团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他在经济政策上采取的立场——这样的立场既不能解决美国当前面临的经济问题、也不能解决全球经济面临的困境,更毋论“有利于中国”。

 

首先说说这批经济政策智囊背景。事实上,特朗普的经济政策智囊们,恰恰是他的大金主。Cerberus资本的首席执行官Steven Feinberg就是其中之一:他为特朗普和共和党的联合筹款账户Trump Victory贡献了33万9400美元,他的妻子也贡献了同样数额的捐款。而Beal Bank的董事长Andy Beal则通过捐款44万9400美元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这一数额是特朗普的筹款账户在法律范围内所能接受的最大单笔捐款。除此之外,Beal在2015年还为特朗普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the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捐赠了10万美元。Beal和特朗普的另一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the Great America也有公开关联,但捐款金额不明。类似的还有Colony资本的主席Tom Barrack——Barrack是上个月共和党全国大会上特朗普安排的演讲人之一,两人的关系可追溯到早期的商业合作。而Barrack在特朗普竞选过程中出钱出力,不仅捐款39万9000美元,还帮助特朗普组织了南加州的筹款活动,和特朗普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Rebuilding America Now也有公开关联。

 

第二批增加的女性“经济顾问”们一样是大金主的背景。比如Carla Sands,帮特朗普筹备了南加州的筹款活动,筹款规模也是上百万。Diane Hendricks更直接,是特朗普筹款账户Trump Victory的副主席。同样的还有第二批经济顾问中的Liz Uihlein——她和她的丈夫都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她本人也是特朗普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副主席。

 

反观之前的总统竞选者,很少有人会让华尔街金融巨头和自己的大金主组成自己的政策团队。奥巴马2008年竞选时的经济政策团队包括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Austan Goolsbee、美国顶尖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的研究员Jason Furman、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教授Jeffrey Liebman、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David Cutler、乔治城大学经济学教授Daniel Tarullo等人,无一不是深谙相关政策的专家。共和党2012年的总统候选人罗姆尼的经济政策团队更是包括大名鼎鼎的经济学家曼昆和顶尖智库美国企业研究院的研究员Kevin Hassett,也有异曲同工的意味。

 

初选阶段,特朗普攻击其他建制派候选人的一大理由就是后者被巨额捐款和大金主所影响,一再标榜自己不受金钱影响,更不受金主左右。这为他吸收到了很多“小清新”的所谓“川粉”。现在看到这样的经济政策委员会结构,再看看特朗普和“川粉”,不禁要问——

 

自己打自己脸,疼吗?

 

毕竟你特朗普请这些人来应该是制定政策,而不是政治分肥吧?退一万步说,你特朗普和你初选的时候黑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共和党建制派有什么分别?

 

唯一的经济学家

 

当然,有的人会说,特朗普公布的第一批经济团队中好歹有一个(唯一一个)经济学教授Peter Navarro。

 

那我们就来聊聊这个Navarro。Navarro是哈佛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现在任教于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作为著名的反全球化斗士,Navarro长期以来认为“中美关系尤其是经贸往来于美国有害”,曾著有《Death by China(死于中国之手)》一书并将其拍成电影,渲染中美贸易对美国的损害。

 

一个受过正规学术训练的政治学者写文章时可以有情绪,但笔者一贯努力不将情绪化的表述带入对严肃学术著作的评价中——对于学术著作的评价,应该相对审慎、专业。但面对Navarro的《Death by China》,笔者只能用两个字评价,那就是——

 

扯  淡

 

在《Death by China》的第一章,Peter Navarro一开头就为读者描绘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所谓“现状”:中国出口到全球的产品“杀人于无形”,要么致癌、要么易燃、要么有毒、要么致命;儿童首饰都含铅、玩具都易燃;中国出口到美国的药品不是救人而是杀人;如果你“又饿又想死”(笔者注:原文为“if you're both hungry and suicidal”,真不是编的),你就去吃中国进口的鱼、水果、蔬菜,里面还有各种各样被禁的抗生素、腐败的细菌、重金属或者是不合法的杀虫剂(详见Navarro, Peter. Death by China, Pearson Education, New Jersey, 2011)。

 

Peter Navarro说的问题中国有吗?有。污染、不合格产品、假货确实是中国无法回避的问题。但是情况像Navarro描述的这么严重吗?显然不是。作为一个接受过正规教育的经济学学者,Navarro能把一本“non-fiction”的严肃类读物写出科幻的味道,通过毫无严谨性的夸张描写误导读者,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纵观全书,缺少像样的实地调查、缺少经济学理论支撑、缺少系统的数据分析和事实分析,只是在堆砌各种有关中国的“骇人听闻”的新闻,择其恶者用以支持、渲染其中国威胁论的观点。

 

更早的时候,Navarro还写了一本书,名为《The Coming China Wars(即将到来的中国战争)》——书中认为中国的经济扩张势必威胁美国的经济霸权,而美国应该直接采取经济对抗的手段钳制中国,因为中国在经济对抗中损失比美国更大。必要时,Navarro甚至建议美国采用军事手段抗衡中国,不惜发动战争。为了压制中国的发展,Navarro建议取消中国因为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所获得的否决权,一来可以削弱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二来可以公开羞辱中国。在Navarro的书中,中国的每一项改革措施都是处心积虑为了实现不法目的而设计的,几乎全世界每一个问题最终都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归咎于中国的某项政策或某个决定。

 

就是这样一个从逻辑到结论都透着荒谬的所谓“经济学家”,居然是特朗普经济顾问团队中唯一的学院派——可以想见,如果特朗普执政,中美关系将会走向何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Navarro并非特朗普的嫡系,甚至连靠边站的资格都没有:Navarro本人也承认,二者从未见面,甚至都没有电话交流——“(Navarro) has never met Trump in person. And as for speaking with him by phone, he acknowledges, “I have never had the pleasure.” 与其说Navarro是特朗普的顾问,不如说特朗普需要一个在经济学领域有一定名声的坚定反华派为自己站台,和自己满嘴跑火车的经济、外交政策产生“共鸣”。

 

经济政策

 

一群华尔街的金融家和地产商外加严重反华倾向的学者组成了特朗普的经济顾问团队,特朗普的经济政策也好不到哪去。

 

特朗普的经济政策概括成两个关键词,就是“减税”和“保护主义”。在税收方面,特朗普在底特律的演讲中公布了里根以来最大规模的减税计划,放弃之前主张的四档税率,向共和党的三档税率靠拢,将富人阶层的最高个人所得税从现有的40%降至33%,将企业收入税从35%降至15%,通过降低税率为企业减负。在贸易层面,特朗普强调“保护主义”和“美国至上”,一方面反对TPP(跨太平洋伙伴协议)和NAFTA(北美自贸协议),甚至威胁退出WTO;另一方面,特朗普宣称要把美国人失去的就业机会夺回来,不惜与中国展开贸易战。

 

乍一看上去,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完全回应了长期以来美国工薪阶层的诉求:去全球化、美国至上、保护主义。但是这样的经济政策能解决问题吗?首先,减税将使美国的联邦收入大幅下降,财政将面临更严重的亏空。以破产的方式强行进行债务重组,也会给实体经济带来巨大的损害。其次,虽然贸易保护主义乃至民族主义听上去非常美妙,但贸易壁垒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其给国际贸易带来的巨大的不确定性。对不确定性和潜在的中美关税战、贸易战的预期将迫使跨国企业做出规避风险的举动,这不仅将影响到中美两国自身的经济,更会给全球经济金融带来深远的、负面的影响。

 

当前在G-0世界的大环境下,欧美传统强国都在收缩,英国脱欧就是最好的证明。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美国作为世界第一大国采取保护主义的经济政策外加上特朗普本人“独裁”式的作风,其一旦上台,将大大加剧美国经济和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对商业信心的摧毁将是特朗普能给美国经济带来最大的伤害。

 

除此之外,贸易的繁荣以及经济的增长取决于良好的地缘环境。中国长期以来的“韬光养晦”和“通过外交创造良好的周边环境为经济增长服务”并不是一拍脑门子想出来的,而是有其根深蒂固的地缘政治脉络。在这样的前提下,特朗普全面收缩的外交政策,不仅将放任地缘威胁肆意滋长,更将加剧部分地区紧张局势,从而影响到美国的整体地缘政治环境。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美国经济不可能独善其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情况持续恶化,共和党与特朗普分道扬镳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近日一个甚嚣尘上的说法是,共和党可能会放弃特朗普。这绝不是空穴来风——一方面,共和党建制派的领袖和党内初选时的一些候选人早就公开宣布不会支持特朗普,特朗普在全国大会后针对阵亡将士家庭的表态也激怒了许多共和党人,其起初宣布不支持众议院议长Paul Ryan和参议院资深共和党议员John McCain竞选连任更是使很多支持他的共和党人寒心;另一方面,国会共和党议员要想连任首先要考虑的不是与特朗普同进退,而是照顾到自己选区选民的诉求,这也使得他们选择和特朗普“保持距离”。

 

最重要的是,特朗普根本就不是一个共和党候选人——共和党虽然不见得反对特朗普成为总统,但到现在可以明确的是,特朗普上台绝对不会全盘接受共和党的政治纲领。

 

如很多分析指出的一样,本次大选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三管齐下”——在最高法院大法官Scalia去世空出一个位置后,现任总统奥巴马提名的Garland在共和党多数的国会一直未获通过,原因就在于共和党希望通过大选一举拿下白宫和国会,从而再一锤定音、选一个保守派大法官,扭转最高法院的“乾坤”,让保守派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决定美国的司法走势。

 

然而随着特朗普四处作死、民调急转直下,共和党面临的是两个选择:一者,继续和特朗普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总统、国会都保不住,最高法院自然也就失守了。另一个选择就是“壮士断腕”、及时止损,及时和特朗普切断一切关系,将共和党的重心转移到国会选举,争取确保国会多数,哪怕克林顿上台,也可以通过对国会的控制来实现本党的政治意图。对于共和党而言,后者显然是更为理性的选择。

 

当然,这个决定并不好做:一来,共和党高层做出这个决定无异于大嘴巴子抡圆了往自己脸上抽,打脸打得不忍直视;二来,这种出尔反尔的决定会不会招致剧烈反弹仍然是一个未知数。但是如果考虑到绑定特朗普的情况下可能失去总统、失去国会多数进而失去对最高法院法官提名的控制,这个牺牲对于共和党建制派而言甚至不是可能,而是必须。而随着选举日逐渐临近,共和党内部则需要尽快做出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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